第八章 红珊
红珊轻轻地推房开门,让我进去。这一大间隔为两间里外室,外面有桌、案、书架和椅子,里室是盥洗架,梳妆台,木柜,木⾐架以及一张有两层帷幔的雕花木

。而里外间又用双层妃⾊垂纱隔开。红珊把垂纱向两边挽上,这才回⾝问道:“姑娘,想吃什么菜品,我知会厨子去做。”
腾折半天,我还真是饿了。我说:“荤素各来一样,清淡些就好。”
红珊抬眼看着我,柔声又问:“那姑娘有什么忌口没有?”
我想了想说:“没有什么,就是最近多素食,只要不油腻了就好。”
我才看见这红珊的正脸。她长得十分可人,瓜子脸,清秀又些许甜美,睫⽑浓长,面⾊粉⽩合宜,⽪肤细腻,年纪大约十六七岁,态度谦和有礼,动作又十分利落。
她回答:“红珊记下了。姑娘需要现在浴沐吗?”
“不用,晚些吧。”
“那我晚些待姑娘浴沐时候再拿替换⾐服来可以吗?”她问。
“可以。”我说。
“是,”她上前拿起桌上茶壶茶杯,倒了茶⽔,然后退步说“请姑娘安歇,饭菜来了红珊再来侍奉。”说罢轻轻退出门槛,虚掩上了房门。
我在桌旁坐下来,喝了一杯茶⽔。这茶还是微烫的,估摸就是我刚进了宅门时候沏的。我掏出刚才文禾给我的⽟牌。他大约是怕我生疏,便拿了随⾝的东西给我当作暂时安慰。温润细腻的牌体镂刻云纹和喜鹊,背面下角有他名字篆体刻字。文禾,我觉得这名字十分不适合他,像是想要女儿没要着,凑合起的一样。他既然是文家大公子,怎起了这么一个柔软无骨之名?对我来说,他仍然是那个⾝上带有危险气息,跩的二五八万告诉我他叫明殇的男子。我想我也知道,他为了什么而自号明殇。现在是崇祯七年的舂天,也就是说,十年之后,大明王朝京师便要被起义农民军攻破,山河几番破碎,最后落于北边建州女真人之手。这是他从我的时代必然得以了解的事情。是否,也是他眼里总有冷淡落寞的

源?
我摸抚着手中的⽟牌,直到它有了我的温度。
红珊轻叩虚掩的房门,我点点头,她推开门端着托盘进来。把一碟清炒菠菜、一碟笋⼲腊⾁、一碗鲫鱼⾖腐汤和一碗米饭放在桌上。接着又端了脸盆让我洗手。我就手把⽟牌放在桌边,擦⼲手以后接过红珊递来的筷子开始吃饭。
红珊去內室木柜里拿来一方丝帕,用它小心包好了⽟牌。我见她如此,心里一动,不做声⾊。
“姑娘,我把大公子的⽟牌放到內室枕头底下可以吗?”她问我。
我点点头。她便去了。放好后回来问我饭菜合口与否。我饿得跟半条狼一样,当然连连说合口。她便又续了茶,拿了擦嘴的巾帕给我,然后退出去了。
晚上,我意识到我最不习惯的一点,就是三百多年前的今天,没有电灯。此时我十分敬佩爱迪生,觉得他是天赐能人。因为蜡烛灯捻就算是点上一堆,也比不上一颗明亮稳定的钨丝灯泡。
红珊差人抬了木桶进来,加了大半热⽔,又拿了瓶瓶罐罐,说是有洗的有擦的。她调好⽔温,然后把一叠新⾐放在

上,问我:“我服侍姑娘浴沐可以么?”
“不可以,”我赶紧说“我自己就可以了,洗好了我便叫你。”
她仍旧乖巧地说:“是,红珊就先退下了。姑娘有事,红珊就在隔壁小间。”
我等她走后,从里面轻轻合上门闩,兴⾼采烈地跳进桶中。在清光院数⽇,都没好好洗过澡,十分郁闷。我花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洗好,起⾝穿⾐服。这次的⾐料似乎比文禾先前给我的又⾼档三分。缃⾊牡丹

领袄,象牙⽩底缘绣花十片裙。我穿好一⾝,又把头发梳顺,开门唤红珊进来收拾。
红珊进门见了我,笑道:“这一⾝⾐裙真适合姑娘。”
我说:“多亏你上心。”
她稍稍收了笑容,说:“不是奴婢们,是大公子一一指了颜⾊寸尺,前些天做起的。”
这个家伙回一趟家倒是安排得不少,他十分有自信把我弄来而无闪失么?
红珊叫了另外两个婢女一起收拾妥当,打发她们出去之后,又来问我:“姑娘需要夜宵么?”
我⽩天吃了不少,不怎么饿,就说不要了。她点点头,但还是拿了两碟果子放在桌上,方才退下。我坐到

上,从丝帕里又拿出⽟牌,想着红珊刚才的神情。这块⽟牌不会也是文禾出生时含着的吧?那他婴儿时要多大的嘴巴啊?想到这觉得自己八卦得够离谱,于是摇头摇,起⾝把帷幔一一落下,掀开棉被睡了。
半夜口渴,


糊糊起⾝倒⽔,走到外间桌旁,一个人影突然从书案椅子上起来,吓了我一大跳:“谁!?”
人影夺门而出。⾝影轻盈,是个女子。
我急急点了灯,四下查看,没有什么异常。正要转⾝时,发现那块羊脂⽟牌竟然跑到了书案宣纸下面,露出了一个角。我赶紧拿起来看弄坏没有,万一坏了,文禾回来一定会大发其火。我刚才睡死了,幸亏那人要的是⽟牌,她若要的是我的脑袋,我早就完了。
还好还好,⽟牌毫无损坏。我本来想唤红珊来,可是想了想,又还是只把门闩好,不灭灯,回到

上。我又看着⽟牌不得其解,顺着丝绦往下摸着,发现最下面的流苏结上,串着一大颗红⾊的珊瑚。
刚才那黑暗里坐在书案旁拿着⽟牌的,最可能,便是红珊了吧。她知道文禾带我回来的意思,所以心里难过么?
我除了她,是不是还当着这府中许多少女的梦想碾碎机?文大公子早过弱冠之年,却迟迟不婚,老爷三催四迫,最后不知道他从哪领回家一个⾝份不明的女子,这如何不遭人猜测?虽然表面上每人谦卑有礼,可谁又晓得真相呢?在这里,我除了文禾一个,再不认识他人。我不懂武功,不会魔法,人际关系空⽩,生存是个大问题。我在大学学的是外语专业,到这里简直成了笑话,还不如多会两种方言管用。反倒是从田美同学那儿读来的书,令我不至于慌

失措。我明天一定要抓住文禾,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了,但愿这一切早⽇结束。
我握着这美⽟,隔着帷幔看着外面烛火的光晕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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