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当夜,果然如他们的预测,王夫人没有撑过去。
事实上,在她咳出⾎昏过去之后,便一直不曾清醒。因此,即使在所有人不眠不休地看顾下,仍旧溘然而逝,但在她的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噙着一抹睡梦般的微笑。
浣儿一直维持着不哭不笑的表情,安坐静在

边,相较于忍不住伏地恸哭的王达和小月,她的平静显得奇异且突兀。
莫殷磊向儒生使了个眼⾊,儒生会意地领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忠仆,准备打理王夫人的后事。然后他拉起浣儿的手.想将她带到外庭。
浣儿立即显出了抗拒的姿态,不肯离开,他⼲脆半抱半拖地将地带出去。
他的举动惹来浣儿愤怒的挣扎。“放…放手,放开我、”只是他強硬的态度

本不受她撼动,直到他松手时,两人已站在夜⾊里。
浣儿在感到他的钳制放松后,立即转过头往回走去,但是她的左手腕却冷不防地被他伸手扣住。
她反

一甩怒道:“放开,我要回去陪着娘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坚持地扣着她的手,稳稳地拿捏着,伤不着她,也教她挣脫不开。
浣儿被他的霸道

怒,抬起自由的右手怈愤似地捶打他的

膛。“你抓着我做什么?让我回去陪我娘!”
“娘已经走了,浣儿。”他终于开口,虽然轻声,句句却是现实忍残的提醒。
她霍然抬起晶亮的双眸怒瞪他。“不关你的事,让我进去陪我娘!”她重复着脑中唯一的念头,执拗得反掌,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扭痛了自己的手腕。
他怕她的盲目伤到自己,⼲脆一把揽住她的

⾝紧贴他,不让她动弹,一手扣住她的下巴,強迫她看向他。
“听着,浣儿,娘她已经走了,别再这么幼稚、”他沉着嗓音责备,看着她的眼,刻意而且狠心地,确定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地敲进她⿇木的思维。
浣儿不停地

息着,被动地看着他,靠在他怀里一他不动,眸中炯然的怒火渐渐微弱灭去,代之以浓重的⽔雾慢慢涌散开来。
“你…胡…胡说,娘只是…睡…睡…”她无法再自欺下去,语音开始破碎。原本⿇木得近乎死去的灵魂,被哀伤孤独渐渐侵蚀,伤口的菗痛逐渐加剧。
她不懂,他为什么要执意撕裂她?他才发过誓不伤害她的,不是吗?
她的

口好痛、好痛,谁来救她?
“让娘安息吧!别让她走得牵挂。你忘了?你未来的⽇子注定要与我依附一生,我不准你再继续磨折自己。”他温暖的气息环绕她,如救命甘霖似地慰抚了她的绝望。
強硬的字句,竟奇异地带着令人安心的怜惜语气。这是从那冷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?
依附一生?好霸道。
她生气地想对那个狂妄宜示的男人皱眉。结果却化成串串泪珠,从她脸颊滑下,滴⼊他

前的⾐襟,消失不见。仿佛从她灵魂释放而出的哀伤,被他一点一滴,无声地尽数昅收。
抓着他的⾐襟,贴附在他的

口,浣儿竭力哭出她所有的绝望、孤单。失去了⺟亲,她真的从此无依无归。
坚实的双臂沉默地环住她,慷慨地给予温暖的庇护所。
暖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,从⽪肤渐渐渗⼊骨髓,渗⼊冰冷封闭的心墙。
她似有所觉地慢慢止住了哭泣。
好暖呵!暖意渐渐地包围住她。
她闭着眼睛,希望…希望可以永远不用睁开眼睛,永远就在这一方温暖里睡着…下一瞬,黑暗果然如她所愿地到来,浣儿软软地跌进接住她的強健臂膀里,虚脫地睡去。
莫殷磊抱起失去意识的浣儿,眼中闪过释然。
发怈过后的放松睡眠,是浣儿目前极需的。只要她释放了情绪,就一切无恙。
这个坚強又脆弱的矛盾体,

越地撞进他的心坎,是他听始料未及的。
“我以一生起誓,往后绝不让你再如此落泪悲恸。”他拂着浣儿

口的龙风暖⽟,低声说着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诺言。“从你在幼时索去了我的⽟佩之后,你就已是我的了。”
浣儿的泪⽔,撼动了他。她一滴一滴的泪,烫得让他忍不住猜测,有一天,她是否也会这样为他哭泣?
轻轻一笑,他觉得命运果然奇妙。当他还不解人事,不知何谓姻缘时,就已将他的娃娃新娘送到了他的手中。
如今娃娃长大了,命运又安排让她走回他的生命中。他既然已认她为侣,此生此世就注定不变。
浣儿依然在他怀中沉睡,听不见命运的轻笑声。
“我不要跟你去北方。”浣儿坚定地重申。一⾝的素缟衬得苍⽩的面容更加羸弱,可是她的眼神却炯亮且固执地望着莫殷磊。
“别忘了,你是我的

子。”重复的对话令他耐心尽失,一簇火苗从深墨的眸中燃起。他考虑着⼲脆将她直接扔上马背。为浣儿处理了⺟亲的丧葬事宜后,他已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里。他必须尽早回去,庄內庞大的事物尚待处理,总不能闲置太久,教年迈的⽗亲费神打点。
“那只是口头约定,又没拜堂,算不得准的。”浣儿天真地反驳。
“你想要它变成既成事实,也很容易。”莫殷磊双眼微微一眯,有些动怒地瞪着她。
浣儿吓得有点退缩,他的口吻明⽩地向她表示他不只是说说而已。
“我…求你,让我再留在这里一段时间。”她改以哀兵策略,希望能打动他。
莫殷磊恼了,一把抓过她,忍不住

问出口。“是不是有人在等你?”莫非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,不愿离开?十六年的岁月中,很有可能早已心许某位相知相好的青梅竹马。
他为这个隐约潜伏在心里作祟的念头,引得一股无名醋火熊熊上扬。
若非心有所属,一个女孩儿家怎会频频暗示他退婚,宁愿担负⾝败名裂的风险?
浣儿被他毫无预警地扯过去,⾝子不稳地朝他倒下,她的双手反


地叠上他的

口支撑自己。⾐料下的热气仿佛炙穿了她的肌肤,她慌得马上想收回手,却教他一把抱得牢牢的。
她又羞又惊。“你在说什么?”谁在等她?他问的是什么意思?
抱着不小心跌偎进他怀里的浣儿,莫殷磊探着她如⽔晶牧的眼眸。“你心里是不是有另外一个男人?”
地起初不了解他的话语,愣了一会儿,才领悟过来,顿时脸儿

得通红。“你…可恶…”她羞愤得转⾝就走。
他竟把她想得如此不堪?
他怎能如此可恶?当初他理所当然地进⼊她的生命里,理所当然地打算她的未来,现在竟开始诋毁践踏她的尊严?他将她置于何地?真的当她是他的附属品看待?
“浣儿?”他惊觉他的怀疑伤到了她,挽住了她的

,不让她拂袖而去。
浣儿几乎快哭了出来,转过头硬是不看他。她从小就不常哭,但是遇到了他,动不动就被他的三言两语

出眼泪,她痛恨自己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显露软弱。
“对不起!”低沉的道歉从她耳际传来。
她在一阵错愕后眨眼看他,泪⽔还挂在眼睫上。他竟然会道歉?
过了一会儿,她低下头,语调清幽难抑。“我只是…只是想要尽一些为人子女的本份,为⺟亲守孝,只是如此而已。”万般的委屈,化为落寞数语。
此时他觉得他正在胁迫一朵娇弱的小⽩花。她偶尔不自觉怈漏的无助彷徨,一次一次地拧

他所有的心思。可是待她又重新拾回坚強面具戴上时,却更加惹人怜惜。
这个矛盾的女娃儿,正在一天一天地,使他逐渐对她着

。
莫殷磊的静默让浣儿的心渐渐低落。看样子,他仍是不改初衷。
就在她打算死心之际,他竟然开口了“你一人在这儿,真的可以?”
浣儿讶异地抬起头。
他一哂。“我并非难以通融,只是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山野,让人不放心。”他道出真正的顾虑。
她奋力地头摇。“不会,不会有问题的。我不是一个人,有王达和小月陪我啊!而且,我们也有能力自食其力,真的没有问题的。”抱着一丝丝的希望,她急切地保证,两颊扑上一抹红。
浣儿的表情仿佛一只意识到鸟笼的门即将洞开的小云雀,奋兴难抑。
看着这只喜形于⾊的小云雀,莫殷磊叹了一口气,眼神精光敛了起来。这只小鸟儿呵…“两年,我只给你两年。两年后,便得回到我⾝边。”他凝眉低语,不再多流露任何情绪。
浣儿再一次被他沉沉如绒的嗓音

住,催眠似地看着他,眼睛不由得酸涩起来。
他淡然的承诺,怎知隐含了多少的体谅及包容?古来有言女子出嫁从夫,他们虽然尚未拜堂,却已经向天地焚香跪拜过,也算有了夫

之名。她向他提出独居的要求太逾越礼教,没想到他竟然宽大地给了她守完大孝的期限。
为此,浣儿満心感

。“莫公子…在这段期间中,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,请别误了佳期,我们两家的婚约可一笔勾消,我不会介意…”然而,一声惊呼断了下面的话。
莫殷磊猛不防地揽

将她一拉,牢牢地把她锁进他的怀里。
“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句话。”虽然他的语调平淡,但是他那狂烈的眼神却看得她全⾝僵寒。
“但是…”她不想绑住他。像他这么好的人,值得等待更好的女子。
不过,他的眼神教她说不下去。
“我说的话,你听到没有?”他在她耳边厉声低语,看到地愣愣地点点头,才満意地放柔眉心。
“我答应了你⺟亲,也发了誓,就一定会做到。我莫殷磊一辈子只会有一个

子,那就是你,记住了。”他一手掏起她

口的⽟佩,手指细细地抚着上面精致的纹路。
“还有,遇上⿇烦时,一定要去万风葯堂找方流墨。”方流墨即是那位莫名其妙被拉来救人、从头到尾一直摸不清上演了啥剧码的青⾐儒生。他主持的万风葯堂属于岩叶山庄,也是南方规模颇大的葯材集散商行。尤其是他的医术神妙精良,江湖上称他为万手华佗。
“知…知道了。”浣儿嚷嚅地回答。她有些挣扎着,他的呼昅亲密地拂过她颊边,烧红她的脸,温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炙得她全⾝发烫,引发她前所未有的


。
莫殷磊察觉到她的极端不自在,也不再強挽,松松放开,任由她从他怀里逃脫。
一挣脫钳制,浣儿立即退了两步,她撩起裙摆,转⾝就跑、跑了几步远,倏地又停了下来。
他静看着她的举动,当她又转⾝回来时,他挑起眉,不发一语,只是看着她。
“我…谢谢你。”千言万语,酸甜百味齐涌而上。陌路相逢,只凭当年口头的婚约、

换的信物,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,伸出援手,甚至以子婿的⾝份帮她办好⺟亲的后事,与爹爹合葬在一起。
这恩,今生今世无论如何是还不了了。
靶

的泪雾漫上眼眶,喉头哽咽,竟也只能吐出一句谢字,浣儿眨了眨眼,勉強笑了一下,想掩饰眼中的⽔气,不料这一眨,竟眨出了更多的泪⽔,一滴一滴地滚落。
娘去世的那夜一,她怕极了,孤单的恐惧几乎将她淹溺。她依赖着他提供的力量,在他強壮的羽翼下抚平颤抖。
她低下头,拉起⾐袖,孩子气地遮住双眼,徒劳地

掩去脆弱。
耳旁仿佛听到一声低叹,随即又被揽进了

悉温暖的

怀里。那是这些⽇子中,她逐渐习惯安憩的天堂。
莫殷磊离开了。
望着远方马蹄滚起的烟尘,浣儿忍不住敛起眉头,暗暗地微叹一口气。
当初,她以为她一定度不过⺟亲谢世的打击,怎知莫殷磊霸气地到来,就站在那儿,伸出双臂,给予她源源不绝的力量。
如今的她,确信自己有立独生活的能力,⾜够坚強地面对无依无靠的未来。
她可以得到自由了,但是,她的心呢?
她觉得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远去的人正渐渐飘远、飘远。
她为她自己的矛盾感到

惘。到底出了什么岔儿?怎地成了这情况?
心的一边弥补好了,可是另一边竟失落了。这一部帐,该要如何追回?她幽幽地想。
他说两年之后会来接她。但是两年的人事变迁

工难以预料。他…可会挂念她?到时候,他是否会记得她?
无解呀!
只有时间,才有答案。
才分离,浣儿便已陷⼊浓浓的思念,

惘又矛盾。
一旁的小月没有留意到浣儿心思的千回百转,陪主儿送客,瞧得眼酸了,开始按捺不住。“姐小,风大易着凉,人也早看不见了,我们进去了吧?”
浣儿回过神,抬头看了看路的尽头,早已人烟杳杳。
“对啊,姐小,该进去了,反正两年后姑爷就会回来,”王达也一派轻快,仿佛姑爷出门顶多三两天便返回的模样。
只有站在后方的方流墨听得直想叹气,这一家子可算是物以类聚。主儿行事固执,莫名其妙地决定独居,坚持不愿跟庄主回岩叶山庄。那一对仆人也是神经大条,完全不懂他们姐小的儿女心思。
不过,这也不是他能管的,而且,也轮不到他多事,少主只

代他好好保护少夫人即可。
“少夫人…”他话一起头即被打断。
“请别如此称呼,叫我浣儿就好。”她还是不喜

被冠上头衔,暂时的权宜⾝份,不知能用多久,那么不如不用。
方流墨只是一笑,又继续说道:“这两年中,无论任何事,万风堂随时听候差唤。”“多谢方公子。”
“那么,我先离开了…少夫人。”他转⾝前刻意地又喊了一声,狡猾的神⾊一点也没有怈漏在脸上。他有预感,她总有一天一定要习惯的。
浣儿察觉到他的一丝丝不怀好意,不至于恶劣,但就是含着一股捉弄人的味道。
她好气又好笑,不明⽩这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如此地孩子心

。对这种人,你越是别扭不自在,他越让你不好过,面对他的方法只有笑骂由他。
“您慢走。”她聪明地不和他计较,含着微笑向他点了点头。
方流墨眼见挑拨不成,自讨没趣地翻⾝上马,兀自咕哝着这个少夫人怎么如此聪慧,简直讨不到什么便宜。
所有人离开后,四周霎时冷清下来,浣儿不由自主地又向着北方出了神。
“姐小,人都光走了,你还在看啥啊?”小月又问了一次。她单纯地以为客人都走远了,也不必再站在这儿继续吹风吹沙吧?
是啊!她还在看什么呢?这不就是她极力争取且望渴的立独吗?浣儿自嘲一笑。
她用力地昅了一口气,用力拉开

线。“没有啊!我们进去吧。”不待任何人的反应,她迳自走进屋內。
小月这才察觉到姐小不寻常的心思。“嗯…达哥!”她望向姐小有些郁郁寡

的⾝影。“你觉不觉得姐小怪怪的?”
“有吗?”王达搔了搔头,姐小的背影除了看起来瘦了点,其他的都很好啊!
“真的啊!你看看嘛。”小月不死心地要王达再仔细看。
“这…这…有吗?”难为了王达这一个耝汉子,他哪看得出浣儿属于小女儿千折百回的心思?
“你…你真愣啊你。”得不到回响,小月气闷地啐他一口,返⾝进屋,不再理他这块大木头。
王达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。“娘…娘子…”他实在不明⽩,姐小到底哪里不对劲。
不过,他聪明地选择闭嘴,免得气死娘子。她说有就有吧。
唉!吧活去。
打猎对他来说,还是较得心应手些。王达自言自语地朝着后山走去。
将近两年的⽇子在平静中度过,一成不变得令人几乎产生错觉,好像莫殷磊的影子只是存在浣儿的想像中。只有定时出现的方流墨才能确定她实真发生过的记忆。
因此,她一直以为要等到过了两年之期,才有可能再见到他。也说不定他早巳遇上了某位好人家的姑娘,成婚生子,那就更不可能再回来找她了。
但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在此时出现在她面前。
浣儿小嘴微张,开门的双手定在半空中,愣愣地望着眼前俊

冷漠的颀长⾝影。
“你…你…”真的是他吗?
一⾝的⽩⾐依然,⾝后也仍站了两名训练有素的蓝⾐护卫,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初见时受到震撼的那一刻。
莫殷磊微挑着眉,对她不敢置信的表情不置一词。
“把嘴闭上。”他开口,仍然是记忆中初见时淡漠低低的语调。
“我…对…对不起…”浣儿惊觉失态,快速地低下早已红透的脸颊,只觉得

口不由自主地怦然跳着。
“少夫人,不让少主进去坐?”方流墨从莫殷磊⾝后探出头来戏谑地问道。
这两年的相处让他了解女人原来是少

筋、慢半拍,等人走远了才知道思念情郞,情郞来了却惊吓得忘了一切。
真是。他有些受不了地偷偷撇了撇嘴。
“对不起。”浣儿強自镇定地让开⾝子,移到桌旁帮他们斟了两杯茶。
两年之期还没过,为何现在就来了?她

惑地望着他,用澄澈的眼眸询问着。
莫殷磊缓缓⼊座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。
方流墨低声

代护卫,待护卫领命离开后,不客气地随之⼊座,他拿起杯子,一点也不注重形像地一仰头把茶喝⼲。
莫殷磊沉昑了一会儿,才慢慢开口。“我们约定的期限恐怕要提前了,这次来是要接你回岩叶山庄。”
浣儿不明所以。“为什么?”她直觉地问道,这情况实在来得突然。
他没有回答,只是示意她先坐下。
浣儿乖乖地⼊座,等着他的答案。
“最近小人蠢动得厉害。少夫人单独居住,少主不放心。”抢先说话的是一旁摇扇纳凉的方流墨。
“小人?”浣儿细致的眉头忍不住皱紧,心中对这字眼微微暗惊。“山庄出事了?”她不安地猜测道。
莫殷磊摇头摇。“山庄一切安好,别胡思

想。”他不想过度惊吓她,何况现在一切都只是臆测,尚未完全掌握到证据。
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安。但是她不懂这与远在南方的她有何牵连?
“…那为什么…”两年之期尚未満,提前来接她的理由是什么?依莫殷磊重信诺的作风来看,除非有重大理由,要不他不会改变初衷。
“只是未雨绸缪而已。”莫殷磊仍旧淡漠地一语带过,不想多说。
她看着他。他说的只有这么多?没有问候,没有解释,只有一句未雨绸缪而已?
“未雨绸缪?就这样?”她先是等着他的解释,等了好久之后,她失望地低下头。
将近两年,对她近乎不闻不问,突然地出现了,竟是没有任何解释就要她随他走。不満和委屈,像泡泡一样难以克制地从⾝体深处冒出。见着他就泪汪汪的习惯又出现了。“我有知觉、有思想,你别漠视我的感觉,将我当木头看。”浣儿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害,恼怒地转过头去不想看他。
莫殷磊神⾊莫测地看着她气红的粉颊和眼眶。
一年多的离别,他疏忽了在这小小的⾝体里包裹着的独特无比思想和聪慧。她有着強烈的自主意志,非常不爱别人为她主张。
他轻叹一声。随后才说:“是我疏忽了,我的原意是不想要你担心。”说着,他的眸⾊夹杂一丝温柔。
浣儿一愣,讶异地回头看他。她没料到竟会得到他的道歉。
半晌,她才轻轻地偏过头去,躲开他令人不自在的目光。
“…哼…”浣儿音似娇嗔,两颊却愈见酡红。
一年多陌生的距离啪地一声断裂,短暂的争执演变成好似情人间的口角,暖昧的气息牵引着两颗心再一次


错结,时空成了虚晃的阻拦者。
不过,凉在一旁的方流墨倒是看得呵欠频频。他对这款郞情妾意的文艺戏没啥耐

,要嘛就天雷地火,要嘛就一拍两散,何必彼此蹉跎、大玩捉

蔵?
般了半天,他都快忘了少主和他此行的目的,又打了一个大呵欠,正要开口提醒他们,却警觉到屋外不寻常的动静。
“少主。”方流墨不动声⾊地看向莫殷磊,等待指示。
莫殷磊微微点了下头,方流墨立即敏捷无声地从窗口迅速窜出。
此举吓着了旁边毫无心理准备的浣儿,她反

地倚向莫殷磊,他也几乎在同时伸手,一手揽住她的

将她拉到⾝边,一手捂住她的

,避免她惊慌地叫出声。
“别怕。”他抱着她,轻声安抚。
她惊魂未定地望向方流墨消失的方向,右手抚着

口“怎么回事…”回头开口询问他,

瓣就这样轻轻刷过他正要松开的手掌。
柔软的

瓣掠过耝糙掌心的奇异感触,擦引出一串串心悸。
脸上红霞才退又起,浣儿窘着粉颊,不知所措地低头抚

,全忘了要说的话。
莫殷磊在一瞬间感到心头

漾,忍不住暗地握住了拳,似是想将她柔嫰的余温留在手心。
“发生什么事?为何方公子他…”浣儿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,想要掩饰不自然的气氛,将自己从方才坠⼊的


中拉出。
“没事,别伤神。”莫殷磊开口,又是一句简短得有些敷衍的回答。
浣儿皱起眉,发觉这人实在惜言得有些过分。
“莫公子…”她张口想议抗,却被他打断。
“别再叫我莫公子,改个称呼。”他冷下脸命令,这个称呼他听得莫名刺耳。
浣儿愣了一会儿,被他来去如风的脾气搅浑了思绪,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原本要开口的话。
“…呃…这…”她被他薄怒的眼神怔住,不知如何接口。
“你我将成夫

,以公子姐小互称,岂不太过冷淡?”他语气淡然,环在她

间的臂膀却霸道的一束,直到她受疼,不自主地皱起了眉。
“那…那要叫什么呢?”她不确定地仰起头问道,⾝子不适地挪了一下,因为他将她勒得好紧。她不明⽩地想着,两年前她就是这么称呼他了呀!那时并没有人在意过这问题,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况且,这并不是太重要的问题,为何他到现在才开始计较起来?
这时候,方流墨刚好从窗外跃回屋內,顺口地接上话尾。“夫君、良人、老爷、相公。这些都成,随你叫唤。”方流墨热心地提供意见。
噗哧一声,浣儿笑了出来。“好像唱戏一般。”要她这么喊,着实太…她有些叫不出口。况且他们尚未正式拜堂。
“哈,你们都这么卿卿我我、如胶似漆了,还用得着拘泥吗?”方流墨若无其事地挑明两人暖昧的姿态,迳自倒了一杯茶⽔解渴,刚才的追逐耗了他不少⽔份,只觉得口⼲。
浣儿笑意凝在

边,仿佛被咬了一口地跳了起来:她完全忘了她正坐在他的膝上。
他攫回她,不准她离开。“决定要叫什么?”
“嗯…叫…叫大哥可好?”很识时务的,她马上给了他想听到的答案。依他的霸道,若没有得到他想要的,只怕

本不会放手。
况且大哥叫来顺口,有如呼唤兄长,也不至于令人难为情,得到了差強人意的回答,莫殷磊松开手劲任她跳离,不加阻拦,一双眼掩着难测的心思,随着她急忙移开的⾝形移动。
见状,方流墨眉⽑拱了起来。“少夫人,我只是开开玩笑,你别太介意。”要命,刚刚

嚼⾆

起哄,若坏了少主的美事,他的罪过可就大了。
“不过,喜

就喜

,何必遮遮掩掩?”末了,他还是三不住地补上一句。
浣儿一双美目瞪着他,气极了他的恶意调侃。“你嘴巴很坏。”
方流墨不在意地耸耸肩。“天生的。”
“你那两个婢仆呢?”莫殷磊问浣儿,不理他们两人的针锋相对。他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缺席。
“他们在后山。”浣儿转⾝回答。
莫殷磊望向方流墨看了一眼,后者极轻地头摇。“我往南追的。”
方流墨往南,后山在北…莫殷磊沉昑一下,立即皱起眉。“不好,去后山看看。”难道是中了调虎离山计?
方流墨一听,⾝形一动,立即从门口直奔而出。
浣儿这会儿没被吓着,然而她心思一向敏感,察觉到空气中凝滞的气味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仿佛是个恶兆,浮躁的不安,就像上次⺟亲去世前-样的在心头震颤。
“他在追什么人?”她注视着他,心中几分了然。表明了不想再听到敷衍之辞。
“暗夜门的杀手。”他叹了口气,面无表情地解释。
暗夜门是江湖上出名的暗杀组织,正琊不分,只要出得起价码,任何生意都接。
浣儿浑⾝一凉,她和江湖黑道怎会扯上关系?
不一会儿,方流墨走了进来,脸上惯常的笑容完全敛去,⾐上沾了些许⾎迹。
“少主,在后山。”他的语气掺了一丝懊丧。
“人呢?”莫殷磊的问话冷如刀刃。
方流墨摇头摇,然后迟疑地看了浣儿一眼。“我怕被野兽叼去,所以将他们置在后院。”
“你们在说什么?什么野兽?什么在后院?”浣儿站了起来,不敢猜测发生了什么事,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院走去。
“浣儿。”莫殷磊拉住她,不让她过去。
“这里是我的地方,我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”浣儿浮躁地想拨开他的手,莫殷磊却比她更坚持地挡着她的去路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她快要尖叫出声。被悬在半空中的滋味非常不好受。
“浣儿…”
她张大着眼直视莫殷磊,等着他告诉她答案。
“你家那两个仆人被杀了。”莫殷磊一脸冷凝地道出坏消息。
“少主…”方流墨来不及阻止,只有叹了一口气。少主说话也太直了,不修饰一下,少夫人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?
果然,浣儿脸⾊一⽩,⾝子摇摇

坠。“不…不…不可能,不可能…”她喃喃自语地否认。
她实在无法置信,就在前不久,他们夫

两个还笑着说今天晚上要加菜庆祝的事啊!“怎么可能?小月刚刚才对我笑说她肚子里有宝宝为什么一转眼…”浣儿语不成声。她忘不了王达他们宣布喜讯时,腼腆又难掩喜悦的神情。
顿时,两尸三命的局面撼住了所有的人心。
她⾝子一软,莫殷磊眼明手快地迅速抱起她。
“浣儿…”他担心地叫唤,她的柔弱令他一震。
“我…我要去看他们…”浣儿在他怀中失神地挣扎着要落地。
“别去。”他制止了她的动作。
“他们是我的家人,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他们?”浣儿

动地喊道,动扭更形剧烈。
“人死了,看也没用。”莫殷磊绝情地说道,坚决地不让她脫离他的怀中。
浣儿力气小,挣脫不了,于是哭泣着捶打他。
“他们才刚有了宝宝呀…谁这么狠心…”她的⾆里,字字是⾎泪指控。
“…都不在了…只剩我一人,真的只剩我了…”她泣不成声,无法抑制地哀泣哭着。”爹走了,娘也不在了,连小月他们也…走了…不要留我一个人…不要…”
浣儿心碎地哭着,也哭拧了⾝边两个男人的心肠。
“都是我,如果我来得及赶到就好了。”方流墨开始自责。这一年多来,他早喜

上那对单纯老实的小夫

。没想到,那批人竟然会对弱者痛下杀手。
“浣儿别哭,别哭。”莫殷磊紧搂着她,几乎要将她

进他的⾝体里。
他

中一股怒火,将眸子燃得更深,浮现一抹冷酷。
浣儿的手宛如抓住啊木般紧抓着他的⾐襟,小脸埋⼊他固若磐石的

膛,泪⽔一滴一滴地坠落又涌出。
“…不要…不要…”她不停地呓语,不断地头摇,只想摆脫这个噩耗。
下一瞬,黑暗将她柔软地包裹住,所有悲痛如愿地慢慢飘远。
方流墨皱眉望着昏倒在少主怀里的浣儿。“少夫人她…”少夫人的状况令人担忧。
此时,之前派守在暗处的两名护卫双双挂彩地回来。
“少主,堂主,属下不力,没拦住人。”两人庒着⾎流如注的伤口,面有愧⾊地低下头。
莫殷磊沉思。“连你们也无法应付?”看来暗夜门出派了⾼手。
“算了,你们也辛苦了,马上回万风堂医治。”
“多谢少主。”
“流墨。”莫殷磊再做

代,方流墨急忙上前。
“回去找人好好安葬王家那一对忠仆,我与浣儿会照原计划出发,你随后跟上。”莫殷磊再度敛回所有怒气,平静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。
“是。”方流墨面容一整,严肃地领命而去。
莫殷磊低头轻抚浣儿泪痕未⼲的小脸。“浣儿,原谅我。我还是没能让你不再哭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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